2014年3月29日 星期六

〔服貿〕323那天 我在現場

323行政院被攻,許多的圖文都流出來了,我想要以我的眼睛跟文字來敘述我所看到的事件片面。


八點多,我的手機傳來簡訊︰「行政院被攻下了!」
門外,數輛警車高響聲呼嘯而過。
隨即,我跟我的女朋友就驅車前往,一到,發現大門隨意可進入,原本的拒馬上鋪滿了東西(棉被、紙箱、巧拼),後來,還有A牌的記者就站在上頭連線。

裡頭當時的情況正一邊在圍出醫療動線,一邊叫大家快到廣場靜坐,爾後,大喇叭架設成功,聲音聽得更清楚,同時,2樓的人也被勸下樓,眼中所見,走來走去的人多,靜坐的也不少。這時,有人說旁門更需要人去靜坐,於是跟朋友一起走了過去,卻發現到處都是警察站在建物門口前,朋友拉了拉我,說︰「我覺得不好,走吧!」

快步走到大門口,發現已不得出,警察列隊站在門口,將裡外群眾阻擋,朋友有點慌,一直問我要不要找找看旁邊有沒有路,我說「就在這裡不要動,我會帶你出去。」於是,我站在距馬底下,盤算著,已經被警察包圍一圈的行政院,要爬出去的可能性小,不如在最大的門這邊看狀況。

突的,一陣騷動,群眾此起彼落大喊,讓救護車進去。最後,進來的是擔架跟醫療人員,他們奔跑著,用手電筒照著路,我便把我的手電筒往地上照,不到五分鐘,擔架上抬著人,奔跑出去。

大門的警察又再次合上,我耳邊一邊聽著記者現場在LIVE的聲音,一邊已經開始在看有沒有拒馬的下頭可以鑽出去的,這時,觀察到有一個流通的通道,趕緊帶人出去。

一出去,看狀況,我擔心了,因為外頭站的警察,他們是鎮爆裝。心裡暗想著「糟糕」,但又不敢對朋友明說。

然後,我們坐在鎮江路跟忠孝交叉口的安全島上,等待。
我說︰「如果人這麼多撐到天亮,那政府一定會有所回應。」
遇到了三個男人,他們是在另一頭門外被驅走的,被追著打趕緊跑,說著他們看到的狀況,我更擔心了。
就這樣一邊等待,一邊跟場內互傳消息。中間接了通朋友電話,他問我外面人多嗎?我說四個車道都是人。聲音聽起來,他安心了點。我想,那時他心裡相信,只要坐到天亮,這個政府就必需重視人民的聲音。

只剩我一人等著,朋友隔天還是早班,不得不走。一個阿姨跟我聊了起來,還跟我介紹她女兒,阿姨以前在百合花學運的時候也在中正大廟坐過,這次她跟著女兒一起來,女兒很含蓄,不像阿姨那麼耐聊。阿姨一直跟她女兒說:「不用擔心啦,像我們當初警察也不敢對我們怎樣。」

四點半,我的手機快沒電了,趕緊跑到充電站充電。接近五點,遠方傳來巨大聲音,是行政院方向,我趕緊小跑步前往,深怕晚了就來不及,經過剛剛那對母女旁邊,她的女兒紅著眼,淚水流了下來。在我的底限上,我在門口聲援總會沒事吧。

我跟阿姨對到了眼,她叫我不要往前。
我說,阿姨,沒事的,我會保護自己的。
阿姨的臉不再光采散發,她的神情很是擔心。我跟阿姨說:「你們如果覺得受不了,離開沒關係,沒人會怪你們的。抗爭,本來就有很多形式,最要緊的是你們可以承受。」
面對巨大的恐懼,不是每個人都可以應付的。
阿姨表示,她女兒要留在這裡,她也要陪女兒在這裡。

阿姨,謝謝妳。你讓我看到了母親對女兒的愛與包容,我想,你心裡是希望女兒遠離危險的,你為著支持、尊重、保護她,選擇跟她站在同一邊。我很羨慕你們這樣的母女關係。

告別母女,我小跑步往前,一到街口,就被一群男生攔下,不準我過去,說前頭危險,他們一邊在備戰水車可能連立法院一起清場。我又繞了路,從另一邊要過去,還是被一群男生擋下,我說我要過去聲援,他們勸我留下,過去危險,立院這邊也需要人。於是我拿出包裡的雨衣穿上,陪著兩個女孩坐著,她們臉色慘白,手發抖,我跟她們說,不要怕,真的不行不要留在這。她們互相看了一眼,決定繼續坐下去。可是其中一個在打簡訊給爸爸,她輕聲說:「我要告訴我爸爸我在那裡,他現在還在睡覺。」

多麼孝順的孩子呀!兩個年輕的女孩,長得乖乖順順的模樣,一個妹妹頭長黑髮,一個戴著眼鏡紮著小馬尾。對不起,是我們對不起你們,這堂街頭公民課,超乎你們的預期。

我說,別怕,立法院這邊就地合法了,只要新聞沒動作,應該就沒事。而且,下令淨空行政院,沒有說要淨空立法院。

「真的嗎?新聞會騙人的。」女孩說。

對不起,孩子們。是我們的錯,新聞會騙人從妳們口中說出,我覺得是一個好大的指控,你們的認知,比很多人都清楚。

六點了,水車消息說不會進立法院。於是我脫下雨衣,找另一個朋友會合。

天亮了,我們憑自身的經驗判斷,應該不會有事了,就各自解散回家。

累了一天,我慶幸這個議題還可以再佔版面一陣子,沒想到一打開電腦,一堆衝突畫面在網路上流傳。我哭了,憤恨的哭了,在我看到不是女警抬女生的時候,我就知道,衝突比我想的嚴重。我邊哭邊寫下警察應該除了長官命令,更應該本著良知去執行命令,親戚中也有警員的我,顫抖的唸著︰「錯的不是警察,錯的是這個政府」以平復我的心情。

過了兩天,我總算可以理性的寫出我那天的心情和所見。看這篇文章的各位,不管是何原因立場,我想說:

要不是前人在街頭流血流汗,我們今天不能酸人、嘲諷、大聲的說出自己的想法。如果沒有廢掉刑法一百條、沒有廢掉出版法,進擊的巨人你看不到(因為會被解釋成有反動思想)、太多同人誌你看不到(因為審查就會不通過),有太多的成果,是前人們付出,而我們享受的。

所以,當你在酸這些在街頭抗議的人時,不要再用高標準去審視了!這些酸跟嘲諷的權利,是別人幫你爭來的,不是你自己去拼出來的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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